2020年4月30日 星期四

搓掉陪審制=搓掉司改

自由廣場》(金恒煒專欄)搓掉陪審制=搓掉司改

2020-04-30 05:30
司法院終於提出所謂「司改」的修法版本,赤裸裸封殺「陪審參審雙軌制」,只取「參審制」;這當然是司改會、陪審團協會以及許多民間社團的潰敗。從二○○九年開始的「陪審團」運動,經過十來年的奮鬥,淪落為暴風摧殘的花蕊,萎頓不起。
民間司改落到螳臂擋車的結果,老實說一點也不出人意外;怕的是台灣人民司改的理想之火,會不會就此熄滅?
台灣司法的癥結在於黨國司法體制的陳陳相因、難以撼動,所以司法改革最難的是要不要從事結構性的改造?美國已有文獻列舉理想法官的特徵條件,首要就是在兩黨間保持中立;台灣最迫切的目標也在去除黨國司法。那麼,要不要學步美國大半的州所採取的法官普選制,藉此打斷黨國之司法之鍊?或有人說,現在法官已無黨化心態。真的嗎?四年前蔡英文拔擢謝文定當司法院長,法學界群起反對,蔡英文的說法是:「威權時期我們不都是選擇服從嗎?」一句話袒露司法的本質。四年前如此,四年後沒有不一樣?!
司改團體的重心只擺放在審判層次而不從結構下刀,當然在避難求易,希望用法官讓渡最小權力達成司改最低要求。司改諸君為了完成低微再低微的目標,一讓再讓,捨結構改造取「陪審制」,再退讓為「陪審、參審」雙軌並行,最後只換得司法院換湯不換藥的「參審制」;結構不變,法官獨佔審判權依然。
司法院的「說帖」十點,完全沒有說服力,也不具證據力,更背反「審判制」的精神。司法院「說帖」的立足點就是法官權力之不可動搖,比如第一點指出,陪審團無法與法官進行相互溝通與交流;然也不然,如法官可以指示實體法等。依專研陪審團制的美律師R. Jonakait表示:「一般而言,要想做出正確決定,陪審團比法官更值得信任。」「說帖」第二點指控陪審團會做出「評決不能」(Hung Jury),根據H. Kalven Jr.與H. Zeisel研究三千五百七十六法案,陪審團懸而未決的佔百分之五.五;法官判決不是有罪便是無罪,造成的結果便是一再上訴,落入發回更審—上訴—更審的惡性循環。更壞的是,在非判不可的壓力下亂判而成冤案。陪審制一旦判無罪,檢方不得上訴;魏揚一審無罪、二審改判,在陪審制就不可能發生。
陪審團的特色就是不參與量刑也不必寫理由書,「說帖」以此加以抨擊,又指控陪審員係非職業法官卻壟斷事實判斷的權限,拿這三點做為陪審團比不上法官審理的理由,就好像評斷籃球不能觸腳故比不上足球一樣無稽。說到底就是法官至上的心態作祟。
「陪審」、「參審」並行其實是司改會的退讓結果,至於司法院說「兩案並行」不能運作云云,當然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如果所言屬實,請問二○一九年一月司法院呂太郎秘書長為何答應司改會、陪審團協會協商納入陪審與參審的雙軌制?可見後語對不上前言。一句話,就是司法大權不容旁落於升斗小民之手。
司改團體怒斥民進黨沒有誠信;民進黨已經執政,蔡英文連任成功,沒有誠信又如何?美國制憲先賢預見了權力及掌權者本質的危險,才促使他們重視陪審制。那麼司法院寧冒公信力到民不之信而捍拒司改,原因不就呼之欲出!
(作者金恒煒為政治評論者;http://wenichin.blogspot.tw/

2020年4月23日 星期四

可恥的張經義!可恥的《遠見》!

自由廣場》(金恒煒專欄)可恥的張經義!可恥的《遠見》!

2020-04-23 05:30
多年前在電視談話節目中與楊照同台,討論的是有關媒體或新聞工作,確實的題目已不復記憶;針對楊照我開宗明義的說:媒體人有三大守則,第一是真實;第二是真實;第三還是真實!「不誠無物」,這句話同樣要奉贈給最近引發針砭的上海東方衛視白宮記者、上海廣播電視台北美新聞中心主編的張經義。
張經義被抓包,是因為在白宮疫情記者會上,舉手提問,川普搶先問他:「你來自哪裡?」張經義回答:「我來自台灣!」說謊!在光天化日的白宮記者會中對總統白賊。
張經義事後在臉書上表白,說許多人都知道他代表Shanghai Media Group,也或許他以前確向白宮發言人表明過自己的身分,但這都不能漂白他的謊言。原因很簡單。川普明顯不認識他,才會問「你來自哪?」其次,武漢肺炎在白宮是重大題目,川普甚至定調稱之為「中國肺炎」。在如此敏感時機的敏感記者會上,川普之所以會問張經義「從哪來」,不只是不尋常的質問,而且是「敵我之判」下的究詰。張經義為什麼不老實回答來自「上海媒體集團」?以川普過去對記者不友好問話的反斥來看,張經義一定知道不能「逢彼之怒」,尤其在川普與習近平互嗆的形格勢禁下,所以決定拿「台灣」當擋箭牌,果然就得到川普的肯定回應。
張經義的欺瞞作為,陸委會宣佈開罰;老實說不過是「小代誌」。美國政治評論者Charlie Kirk質疑:「為什麼中國共產黨的機構能接觸到白宮簡報室?」川普轉貼此則推文並寫下:「馬上把他踢掉!」這才是張經義難以承受之重。被總統逐出記者會的同時,他費盡心思取得的「白宮記者會」、「白宮記者協會」的雙重認證可能也一併被取消,更嚴重的是,十年白宮記者將被「不名譽逐退」,而且必然成為他「生之考語、死之壽銘」。
前藍委陳學聖表面上是為張經義抱不平,說他「一輩子的夢想」全都消失了,其實念茲在茲的是兩岸關係會因此「斷下去」。張經義曾服務過的《遠見》,則用「編輯部」名義發表了「三個省思」的文章,不是省思張經義的記者倫理問題,反是要台灣省思:第一個是質問「陸委會是否解釋太寬」?第二個是「為何之前不抓、不罰」?老實說,這兩個質問拿去問白宮更恰當。「為何之前不抓、不罰?」笑話一句;像極了觸法被逮之後慣用的遁辭。
《遠見》的第三省思是:「台灣沒有舞台給一個追夢的年輕人」云云,好像理直氣壯,卻褻瀆了視新聞為志業的台灣媒體人。台灣媒體好不容易衝破黨國意識形態的小螺絲釘角色,現在民主化了,卻要「追夢」當共產黨的黨家軍?這不啻是把自己的靈魂典押給魔鬼!?《南方都市報》的中國知名專欄作家余少鐳在習大大下令「媒體必須姓黨,聽黨的話,跟黨走」,憤而棄筆求去,在離職書中的「原因」中毫不忌諱的大書:「無法跟著你們姓」。連在中國共產黨治下的媒體人,為爭取新聞自由的底線甘冒斧鉞、寧丟飯碗,在台灣自由媒體體制下的張經義們為「追夢」追到黨的褲襠去?!《遠見》還敢援用張經義書中自許的「願為新聞付出一切」當令箭?張經義可恥!《遠見》可恥!
(作者金恒煒為政治評論者;http://wenichin.blogspot.tw/

2020年4月16日 星期四

武漢肺炎與罷韓齊飛

自由廣場》(金恒煒專欄)武漢肺炎與罷韓齊飛

2020-04-16 05:30
高雄市長韓國瑜的妻女婦孺聯手救韓,可見韓國瑜的政治生命已逼近不可測的險地。也老實說,難救了!尤其在武漢肺炎的政治效應下,不只韓國瑜險中險,連中國國民黨也危殆。
不勞民進黨政府「以疫促獨」,武漢肺炎已凸顯台灣=台灣,台灣≠中國的現實,尤其印有China的護照與華航,非「去中國」不可。此二案已排入立院議程。那麼,台灣人民為何要容忍國民黨的「中國」當頭?那麼,罷韓怎麼可能不成功?
韓陣營背水一戰的法律攻防,注定失敗。祭出此險中險的招數,自有敗中求勝的考量:一則希望法院的深藍結構能發揮作用;二則希望蔡政府防疫出現了破窗效應。台灣防疫到目前為止,可說成效卓著,韓營「以疫止罷」,失算的可能性遠大於成功。至於法律戰,依法言法,完全不可能勝訴。韓國瑜委任高雄市前新聞局長王淺秋與律師葉慶元到台北高等行政法院遞狀,聲請停止罷韓案的程序進行,理由是違反〈選罷法〉第七十五條的「但書」:「未滿一年者,不得罷免」,指控綠營「連署提案書」、「罷免提案書」都在一年內「偷跑」,是違法的「奧步」云云。其實完全不能成立。
高雄市議員陳致中指出了韓營盲點所在:即所謂一年內不能提罷免案,是「提案時間」,不是「連署時間」;這個看法正確無誤,言簡意賅,一句話比王淺秋、葉慶元的嘮嘮叨叨明確、清楚多了。〈選罷法〉既沒有一個字涉及「連署時間」,依「罪刑法定原則」,只要法律無明文規定處罰者,其行為即不構成犯罪,自無違法可言;這也是刑法開宗明義「法所不禁」的天條所在。既然如此,自沒有「偷跑」的問題。
〈選罷法〉賦予當選人「一年」時間免於被罷免,就權利與義務相等的觀點來看,韓國瑜二○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宣誓就職,卻在七個月後即宣佈選總統,沒有守住「一年」的拘束;同樣是「偷跑」。韓國瑜之所以能夠「奧步」得逞,同樣是拜「罪刑法定原則」之賜。民主國家最後用「選票」來獎懲,韓國瑜違背承諾,不遵守「一年」的最小程度的限制,人民就用選票、用罷免制裁。相同的,如果高雄市民不滿意罷免一方的作為,也可以用選票反罷免。
從台灣民氣或民調來看,站在中國一邊的政治人物或政黨都有滅頂的可能;韓國瑜保不住市長寶座,也是中國國民黨江山覆亡的前奏。一旦罷韓成功,高雄市必成兵家必爭,在地的基進黨會不會派人參選?時代力量也不見得不拚力一搏?至少民眾黨的立委蔡壁如早已將戶籍遷往高雄,「秦失其鹿,天下共逐」,民進黨要取回高雄執政權,黨內派系已磨刀霍霍了。最值得關注的是國民黨計將安出?韓國瑜進退失據;依〈選罷法〉第九十二條,被罷黜的市長已被剝除四年內再選高雄市長的資格,而且在罷免進行中辭職,也同樣沒資格再選。
韓國瑜同時喪失到其他直轄市選市長的機會,一句「本市不是回收桶」就成「落選金句」了。韓國瑜死路一條,只剩一個出口,就是搶江啟臣黨主席的位子。這個趨勢很難擋住,江啟臣要全力支援力抗「罷韓」無力,保主席之位恐也無力;可憐啦!江啟臣。
(作者金恒煒為政治評論者;http://wenichin.blogspot.tw/

2020年4月9日 星期四

武漢肺炎還經濟個頭

自由廣場》(金恒煒專欄)武漢肺炎還經濟個頭

2020-04-09 05:30
五一勞動節要不要取消?此一議題之所以搬上檯面,自出於清明連假漫山遍野擠爆墾丁的震驚,擔心會釀成武漢肺炎的破口。勞動部長許銘春在行政院受訪表示,五一是國定假日,不能取消,只能延後,如果疫情指揮中心認為須要延後,就依照指示云云。
看到勞動部長的發言,不禁罵一聲:「笨蛋,問題在群聚,不在放假。」國定假日不必取消,也沒有延後的必要,中央及地方政府要做的是管控風景區,限制或禁止出入以杜疫源即可。哪有什麼取不取消的難局?一定要延,簡單,只要內政部修訂「 實施辦法」就解決了。
比較嚴重的是,我們的防疫環節出現了兩個問題。
首先是本位主義的作祟。勞動部長著重的是「非常重要」的「勞工」節日。同樣的,交通部長林佳龍呼攏國人「放心上路」的出發點是「經濟與觀光」。這在承平時候沒疑義,但碰到國家緊急危難狀態,防堵武漢肺炎絕對是第一要務,豈容心存僥倖。台灣對治武漢肺炎,已成典範,不能功虧一簣。
至於經濟,這是全球的燙手山芋;武漢肺炎勢必造成世界局勢與國際關係的重組;社會結構、生活型態的重構,連資本主義下的全球化也非丕變不可, 經濟大衰退一定會但不是唯一的難題。防疫優先,沒有二話。
其次,台灣防疫的最高標準是滴水不漏,在有限條件下(如口罩生產不敷每人一天一片等)打無限的戰爭,戴口罩、少外出,勤洗手、減少或禁絕群聚活動、保持距離等等,當然篩檢及追蹤是台灣防疫成功的功臣。那麼問題來了,林佳龍部長公開放話說:「放假想到大自然環境出遊,是人之常情。」武漢肺炎可不是「常態」,現在哪談得上「常情」?防疫中心全力防堵都怕不及,林佳龍還要網開一面?這不是交通部與疫情指揮中心對著幹嗎?這不是政策的矛盾與扞格嗎?
疫情中心每天開記者會,目的除了告知疫情之外,其實也隱含警告作用。武漢肺炎不是開玩笑的,怎麼可以一邊警示、一邊放水,一邊步步為營、一邊網開一面?即使託天之福,沒有爆發社區感染或增加確診人數,國人防疫的戒心勢必鬆懈:既然可以踏青,為什麼不可以上街?既然可以攜親帶友郊遊,為什麼不可以到夜店狂歡達旦?既然可以摩肩接踵,為什麼要保持社交距離?
如果許銘春、林佳龍是站在正確的一邊,那麼陳時中們的森嚴陣仗,就是唬弄,不只矯揉造作,而且形同演滑稽劇。
總指揮陳時中有沒有同意交通部長林佳龍的「出遊」宣傳?不知。發現人擠人到爆時,陳時中立刻表達憂心:「人潮過度集中,比預期嚴重。」「預期」云云,可見總指揮至少知情,並立即佈達「細胞簡訊」,提出警示。接下來評估說:連假大量民眾移動,七天後可看出變化,「還有很大空間把難關度過」。這就暴露了策略的失誤。武漢肺炎真的是致命的瘟疫,豈能拿觀光來測試難關?
五一勞動節還允許趴趴走顧「經濟與觀光」嗎?

2020年4月3日 星期五

James Chang 胡適之與張無忌:《面對獨裁:胡適與殷海光的兩種態度》讀後

胡適之與張無忌:《面對獨裁:胡適與殷海光的兩種態度》讀後(全文版)
《面對獨裁:胡適與殷海光的兩種態度》書中意旨,認為胡適折節曲意奉從蔣介石,有違自由主義者之所為;殷海光則直節抗衡,不惜以身殉,方不愧為真正的自由主義者。金恆煒“取材有方,佈局完整,文筆流暢生動。讀來一氣呵成,毫不做作。”以史家的規格,旁徵博引,言必有據,其中固然看得到主角胡適、殷海光的言行樣貌,更留下威權獨裁者蔣介石,及蔣政權下一干朝臣的記錄。圍繞著「自由中國」雷震案為核心,《面對獨裁》描繪出五O年代台灣政治社會的一幅工筆寫真畫卷。
關於「自由中國」雷震案,金恆煒引胡適致陳誠電報,申明“胡適完全了解「雷案」的政治底藴,重點有二:一是摧殘反對運動;一是封雜誌,可見蔣政權要隻手遮天的困難。”
“今晨此間新聞廣播雷震等被捕之消息,且說明雷是主持反對黨運動的人。鄙意政府此舉不甚明智,其不良影響,可预言:一則國內外輿論必認為雷等被捕,表示政府畏懼並摧疫反對黨;二則此次雷等四人被捕,《自由中國》雜誌當然停刊,政府必將蒙摧殘言論之惡名。三則在西方人士心目中·批評政府與謀成立反對黨與叛亂罪名絕對無關。”(p.192)
到書末,金恆煒更史筆直斷:
“所以老蔣、小蔣對付雷震早起於連三任之事,而非只為反對黨之組織。反對蔣介石連三任與成立反對黨,是刺向蔣政權心頭的兩把刀,絕不能容忍也不能坐視。”(p.496)
在蔣介石一心緊抓政權,尋求突破憲法連任限制,及畏懼反對黨成立的基調下,《面對獨裁》搜羅了各項的史料記錄,展現了胡適與殷海光的不同態度。但讀著讀著,我竟然聯想到金庸《倚天屠龍記》裡張無忌與朱元璋的情節。胡適雖然望重士林,但不過一介書生,實在不是搞政治的料,也沒什麼權力的野心。面對蔣介石這個工於權謀爭鬥,又掌握槍桿子一窩子人馬權與錢的獨裁者,他那裡鬥的過有勝算。所以《面對獨裁》書中所述各界自由派人士希望組黨由他任黨魁,甚至美國鼓動一干人要擁護他,取代立足台灣的蔣介石,他都不為所動。(不知道有沒有「為所動」的孫立人案,可以讓我們這些後覺者看到老美又能奈老蔣何)(p.214,402)
實則參照近年公布的「蔣介石日記」所見,蔣對胡適可說是又愛又妒又恨,而且視之為除汪精衞之外,最有可能威脅他權力的少數幾個人。看看下面胡適過世那幾天蔣的日記記錄:
「晚,聞胡適心臟病暴卒。」(1962/02/24)
「蓋棺論定。胡適實不失為自由評論者,其個人生活亦無缺點,有時亦有正義感與愛國心,惟其太褊狹自私,且崇拜西風,而自卑其固有文化,故仍不能脫出中國書生與政客之舊習也。」(1962/03/02)
「胡適之死,在革命事業與民族復興的建國思想言,乃除了障礙也。」(1962/03/03)
胡適年少成名,二十七歲提倡文學革命,就成為新文化運動的領袖之一,嚴然是一代青年的導師。之後標舉民主自由,議論時政,鼓盪風潮,自然為獨裁專權的蔣介石所忌憚。然而胡適雖一心書生報國,卻沒有權力野心,似乎也談不上什麼政治手腕。看《面對獨裁》中他被蔣介石玩弄於股掌中的情節,不禁令我想起張無忌與朱元璋的交鋒。在《倚天屠龍記》𥚃的張無忌,秉性善良,甚至性格還有一點柔弱,應付趙敏、周芷若這些個女人都應付不來了,遇上尖滑狡詐的朱元璋,那更只有灰心遠離權力的爭鬥,任令天下給他人去爭奪了。胡適的性格與命運,和張無忌不也好有一比。 而如果胡適知道他在蔣介石心目中,竟然是「革命事業與民族復興的建國思想」的障礙,那他對幾十年來所擁護不可攻擊污衊的「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政府」,不知做何感想。(p.138)
《面對獨裁》據以立論殷海光從支持蔣介石,奉行法西斯,到轉化為自由主義者的那一幕記實,令人莞爾又可悲。那是殷海光首次為「第一號偉人」所召見:
“我到了侍從室人員指定的地點以後,一個大廳等著好多人,好多要人。有各方的大員,有集围軍總司令、省長、部長·種種等等⋯⋯才看到一幅人間奇景。看什麼呢?不管他是總司令、省長·還是部長,一個個半個屁股贴在沙發上,正襟危坐,畢恭畢敬,那副奴才相,至今忘不了。”(p.59)偉人見面時自拉自唱談王陽明,讓他不只覺得「不知所云」,更認為蔣介石是“權力冲昏了頭,強不知以為知,就是裝模作樣。”(p.60)
之後殷海光1948年11月4日在中央日報發表社論「趕快收拾人心」,從此走上了反蔣反獨裁,堅持自由民主的道路。
《面對獨裁》立論布局皆有法度,讀畢我只有兩點困惑與好奇。一是李敖的問題,一是「反攻無望」的立論。
書中提到彭明敏〈台灣人民自救運動宣言〉案,認為是殷海光的遺澤legacy,但完全沒有提到李敖,實在令人不解。至少彭明敏案,李敖是以殷海光弟子的身份,和謝聰敏、魏廷朝,以台獨的罪名遭判處十年徒刑。提彭案提殷海光而完全沒有提到李敖,總讓我這個讀李敖的書長大的五零後覺得怪怪的。
另一個書中據以立論雷震案緣起,殷海光觸怒蔣介石的「反攻無望論」,海外學者林孝庭的《台海、冷戰、蔣介石》書中,提到蔣介石「不甘於凡事仰仗美國鼻息⋯⋯曾廣泛而積極的介入各地的軍事衝突」,書中更寫到1962年的國光計劃,蔣介石是堅信而且真的有行動要反攻大陸的。1957年殷海光「反攻無望論」的社論,蔣介石當然不能接受。殷海光或說金恆煒認定「反攻大陸」只是蔣介石鞏固政權的幌子,也是錯看了蔣介石的決心和意志。
「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金恆煒爬梳史料,旁徵博引,抉幽發微,讓我們得見上個世紀五○年代的台灣處境與國際現實。尤其面對獨裁政權的威逼,知識人可以如何抉擇,或有無抉擇的空間?閲讀《面對獨裁》,或許能令人有撥雲霧見青天的感悟。
P.S.蔣介石的歷史功過如何,可能要留待後世去評論了。「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假使當時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如果蔣介石二戰之後就死了或下野歸田,他在歷史的地位,應該等同於領導英國對抗納粹德國的邱吉爾吧。雖說讀了那麼多李敖,但從胡適、葉公超、蔣廷黻等一干知識菁英都甘為蔣介石所用,蔣或許是前現代的民族主義者獨裁軍閥(就如同馬奎斯《迷宮中的將軍》的波利瓦爾),但絕對不是個蠢笨的軍頭。如果蔣介石真那麼笨,那胡適、葉公超不就更笨了嗎。

2020年4月2日 星期四

蘇揆對上藍委:「實境」壓倒「虛擬」

自由廣場》(金恒煒專欄)蘇揆對上藍委:「實境」壓倒「虛擬」

2020-04-02 05:30
中國國民黨主席江啟臣一定一個頭兩個大,好不容易且還不知道有沒有擺平吳斯懷,乖乖嚨地咚,橫空又殺出金門立委陳玉珍,在立院質詢時非要挑動國民黨最脆弱的神經不可,挑釁的宣示:「中華民國是一個國家,台灣不是。」這樣氣急敗壞,肯定是受不了台灣主流民意的衝撞。
最近兩個民調:一個是二月二十四日台灣民意基金會公布,以武漢肺炎為軸心做的兩岸關係民調,自認台灣人的高達八十三.二%,是近三十年來的最高峰;一個是時代力量智庫三月二十九日的民調,也是因應武漢肺炎的新局勢,支持護照上英文改成TAIWAN的近七成五。在如此強大民意支撐下,難怪行政院長蘇貞昌敢反戈怒嗆陳玉珍:「她沒資格當國會議員!」
台灣正處在憲政/法理的「陰陽變」中,用「虛擬實境」最堪疏解。簡單說,「中華民國」是「虛擬」,台灣是「實境」。一九四九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消滅並繼承了中華民國;符合國際法規範,包括聯合國在內的世界各國都承認。重點是,台灣是實際存在,且是主權獨立。陳玉珍們憑藉的是「虛擬」 的「中華民國」,蘇貞昌們著眼的「台灣」則是「實境」。
所謂「一個中國原則」是什麼東東?還是透過中國的公文書來說文解字罷。中國外交部三月十八日發出聲明:「中方要求《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華盛頓郵報》年底前記者證到期的美籍記者,從即日起四天內向外交部新聞司申報名單,並於十日交還記者證,今後不得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下面重點來了——「包括香港、澳門特別行政區連續從事記者工作。」看到沒?台灣哪屬於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國勢力/實力哪及於台灣?中國官方自我證實了。所以「一中原則」是個屁。有趣的是,台灣外交部長吳釗燮歡迎美國三大報被逐記者到台灣駐點,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受訪的回應是「台灣不是什麼國家」,可見在台灣的「實境」下,中國已不知所云了。這就是現實。
中國持續用「一中」壓迫台灣,反作用是,世界各國在揚棄「中華民國」下,勢必非得用「台灣」來指涉不可。難怪被日本副首相麻生太郎稱為CHO的WHO,在一連串避談台灣的失言事件下,終於被迫回應,也非得用「台灣」(Taiwan)與「台灣的」(Taiwanese)不可,而且指稱台灣入衛問題,權不在WHO,在會員國云云。「台灣」儼然已成為國內與國際的共識。
放在這個大背景下,台灣護照改名已屬沒有退路的必然政策。立委羅致政表示,只要拿掉「ROC」留下「TAIWAN」就可以了。老實說,要改就一次到位;只要不涉及憲法層次,最大可能可以做到什麼程度就做,這是基本原則。還是王立委定宇聰明,說上上之策是「直接用TAIWAN 這個模式」;縮手縮腳只是虛懸問題,更何況,用地名當作國家代號,不過化「虛」為「實」,如此而已。
武漢肺炎使台灣變大,使中國變小,不論在國內還是國際,台灣「實境」壓倒中國「虛擬」!
(作者金恒煒為政治評論者;http://wenichin.blogspot.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