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中時的余紀忠董事長是自由主義者，其實他是國民黨內的開明派，勉強可說是自由派，但絕非自由主義者。然而他像自由派的言行風格，確實吸引了不少主張解嚴、提倡改革開放的知識青年。余先生打蛇隨棍上，也就以自由派的信徒自況，讓信仰自由主義的青年知識分子趨之若鶩。當然余先生給的薪資頗豐，是外面的好幾倍，也是主因。
余先生早已看出蔣經國比老蔣和黨內保守大咖開明，於是處處以開明派的姿態行事，準確揣測小蔣的言行態度，讓小蔣有深慶得人的感覺。中時擁護小蔣，對小蔣意義重大。國府遷台後小蔣歷經與陳誠（小部份）、周至柔、宋美齡派的權力鬥爭，有像中時這樣的強勢媒體前來助陣，有如10萬援軍，小蔣自然點滴在心頭。
余先生以留學英國的姿態結交小蔣很尊崇的海外學人，每年舉辦「國建會」後，小蔣親自向學人請教國是。余先生看在眼裡就邯鄲學步，宴請國建會學人意見交流，學人遂對余印象良好，在與小蔣會餐時向小蔣推崇他。加上余二戰後曾和小蔣共事東北，培養了難得的友誼。
有件事很有趣，也是余自己講的。他被派往東北辦報時，東北行轅主任陳誠下令槍斃余紀忠，有人通知余快閃，才逃出生天，輾轉來台。有次陳誠宴客，副官不知過節，宴客名單上寫有余紀忠大名，陳誠怒問：「這個人不是槍斃了嗎？」副官趕緊通知余躲起來，不要來，才又逃過一劫。陳誠死得早，否則不知還要追殺余紀忠多久。
林義雄家族血案爆發後，國際媒體強烈懷疑是國民黨幹的，美國向小蔣施壓，逼迫蔣放棄培養兒子蔣孝武接班的反民主計畫，包括台灣在內輿論一面倒譴責國府，當時，中時、聯合兩大報努力為國民黨開脫，但苦無依託。某日，全台最用功的名記者王杏慶（南方朔）去林家採訪，回來向余先生報告說，林義雄唯一生還的女兒林奐均說事發當日，看見有個留著大鬍子的洋人在他們家。余先生如獲至寶，要藉這則新聞把兇手從國民黨轉移給洋人，遂命王杏慶寫出，第二天果然引起軒然大波，後來經調查那洋人的中文名字叫家博，在澳洲念博士，研究中國問題，與此案無關。
林宅血案後，全台最用功的名記者王杏慶（南方朔）去林家採訪，回來向余先生報告說，林義雄唯一生還的女兒林奐均說事發當日，看見有個留著大鬍子的洋人在他們家。余先生如獲至寶，遂命王杏慶寫出，第二天果然引起軒然大波。圖片來源：翻攝中國時報
離奇的是余先生早晨接到王杏慶太太的電話，說王一夜未歸，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擔心出了意外。余立刻召集周天瑞、唐光華（現任行政院政務委員唐鳳的父親）、我和另外一人（忘了名字），說擔憂王因為寫了這則新聞遭到不測，命令唐光華和我去王家保護他家人，其他人趕去現場、余先生自己負責去警總查詢。緊張了一上午，中午前王杏慶開門回家，滿臉倦容。我們通知了余先生後回家，至今沒問他去了哪裡，留給他一段隱私。
報禁解除後，台灣湧現上百家報紙，同時中國開始改革開放。中時也搭上這班經濟快車，與中國合開水泥工廠。後來，與中國方面產生問題，經中南海插手干預，錢才還回給余家。中時後來和中國國家主席楊尚昆搭上線。以前小蔣還在時，我們寫文章批評國民黨，余先生一向不干預，寫得太兇，他才會溫和的說句「經國先生會不高興」。與中國做生意後，我們只要批評中國稍微嚴厲，余先生會說：「北京會不高興」。
美國偵察機在南海與中國軍機對撞後，余剛好訪問中國，回來以後說美國太不像話，「在我們後院侵犯我們領土」，完全是中國的用語。這是為什麼我說余不是自由主義者的原因。中國知識分子即使滿口自由主義，一碰到民族主義就崩潰垮台，令人不恥。所以他們是假自由主義，嘴巴自由主義，經不起考驗。台灣真自由主義者只有殷海光及雷震，連胡適都未必及格。（請參閱金恆煒新著《面對獨裁》）。
海外學人中備受蔣經國和學術界推崇的著名漢學家，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教授余英時，每次來台都受到余紀忠的盛宴款待，並向他約稿，囑咐編輯部刊登在最重要的版位。後來蔣經國去世，中國發生八九學運及六四屠殺，余英時非常憤怒，在美國發聲痛批中共和中國政府，遭到北京封殺他的文章，並咒罵反擊余英時。及至96年台海危機後，余紀忠下令不准再向余英時約稿，不再刊登余英時的文章，目的在向中共表態。這也構成我為什麼不認為余紀忠是自由主義者的原因之一。
余先生有一天找我閒聊，向我這反民族主義的人士說明他的民族主義立場。他說，他們那一代碰到抗戰，中國需要救亡圖存，但我們年輕一代沒有民族抗戰的經歷，不了解他們那一代的心理狀態，所以落差很大。這讓我對他們那代的心智結構多了一份同情。其實，施行自由主義會使國家更好，對民族主義不是更有利嗎？自由主義並不反民族主義，兩種理念不互相排斥，是可以互補互利的，除非是非理性復仇式民族主義、部落式民族主義和獨斷式民族主義，才是孕育希特勒這種人的溫床。（待續）
中國發生八九學運及六四屠殺，余英時非常憤怒，在美國發聲痛批中共和中國政府，遭到北京封殺他的文章，並咒罵反擊余英時。及至96年台海危機後，余紀忠下令不准再向余英時約稿，不再刊登余英時的文章，目的在向中共表態。圖片來源：廖志峰攝影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注意：只有此網誌的成員可以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