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4日 星期一

從艾琳達牽出的台灣特務故事

從艾琳達牽出的台灣特務故事
文/ 張文翊
中華民國特務大鬧舊金山機場
       1979年12月美麗島事件發生,黨外人士紛紛被捕,施明德雖然已經娶了美國籍的艾琳達,但是這個政治保護傘,救不了他易容逃亡、終而就逮的命運。艾琳達馬上遭驅逐出境,於是她也不客氣的展開在美國各地演講救夫的行程。
       那天艾琳達抵達舊金山機場,本來沒有恒煒的事,他是幫中國時報「人間副刊」專跑學術和文化藝術新聞的。然而臨時出了㸃小狀況,老闆娘,也就是董事長余紀忠的夫人正好在舊金山的家渡假,時報周刊能跑機場新聞的人,全都陪老闆娘打麻將去了,恒煒向來不跟他們一夥,既然工作還是要有人做,他們臨時情商恒煒代班。於是,他就單刀赴會了。
       這趟機場沒白跑,有沒有看到艾琳達他竟然不記得,但見識到了中華民國特務的大出場。進了機場大廳,只記得嘈雜的人聲吸引了他,湊過去看,一羣人圍著一個年輕女子,大聲用台語要她交出手中相機的底片,甚至要動手去搶。女子坐著,相機背帶捲在左右雙肘上,兩手把相機緊緊摀在胸前,幹練的護衛她的財產。雙方僵持不下,引來機場警察,把大家都請到辦公室理論,恒煒沒有介入爭端,算是證人,最後是不了了之。隔天台灣駐舊金山領事館派人來問經過情形,過幾天又要恒煒去領事館説明,他拒絕了。
       正因副領事是報社同事的太太,我們才知道原來領館裡的情報單位共有三個,其中一位調職,沒給新上任的人留下任何情報,另兩個單位並不跟他分享資訊。這位情報員就找了自己的女朋友,給「台獨份子」拍照建檔,他本人則遠遠從挑高大廳的二樓上觀察。
       這事件有個後遺症,灣區台灣人的圈子從此盛傳恒煒是國民黨的抓耙仔,據說當時張富美女士也這麼認為。不過我們住灣區東邊的柏克萊,他們住在西邊靠近史丹佛大學,隔著海灣相距甚遠,生活圈子不同,所以從沒機會澄清。直到陳水扁先生當了台北市長、當選總統之後,常有機會見面,自然也就不必解釋了。
調查局「抓耙仔」無所不在,人人有份秘密檔案
       「抓耙仔」在我們外省公務員家庭的第二代,是個不存在的名詞。救國團辦的活動中,我參加了駕駛訓練班 ,訓練結束後,行程包括參觀調查局。當時考調查局,似乎是大學生畢業後工作的選項之一。畢竟父親那時在司法行政部當主任秘書,調查局是他們的下屬單位;在我簡單的想法𥚃,那單位應該就像爸爸一樣正直可靠。
       後來才知道,並不是這麼回事。大學同學好友的姊夫,台灣人。我跟著好友去看她姊姊時總會看到他,閒閒在家。原來他就在調查局工作,吸收淡江大學的學生專門打老師、同學的小報告。每月一篇,付一千多臺幣,四十年前的行情,如果沒記錯的話。
       畢業後到高中教國文,眼看許多同學都出國深造,我改了三年洗腦文似的學生作文,累了,藉讀書之名,也到美國去走走。來到西岸北邊的小小大學城,剛巧遇到大學裡國民黨的小組長畢業,要搬回台灣,家俬一件不留,分送所有台灣同學。我沒有去,但聽說東西很多,人人有份。記得在學生聚會裡見過小組長的太太,人很活潑開朗,她説來美後因為常常宴客,練就一個小時做好十道菜的本領。她母親見到嬌嬌女拼命做菜,心疼得流淚。
       我只困惑著為什麼需要常常宴客,直到多少年後,知道前台中市長胡志強是帶著黨職留學英國十年,從「連絡員」升到「書記」再晉級為「黨務督導員」,當時留英的同學常到他家聚會,才若有所悟。順帶一句,那位小組長蔡鍾雄,後來跟在宋楚瑜身邊。
       在東亞研究所有一位人緣好、很風趣的已婚男同學,年齡比一般同學大些。周末台灣來的同學常到我們宿舍樓下大廳的小宴會室聚會,用附設的廚房做菜聚餐。這位住校外的男同學總會來總綰雜務。有次私下告訴我一個秘密,他曾經在調查局工作。一口台灣國語的他,原來是住在南部鄉下的外省人。為什麼離開調查局呢?他説受不了臥底之後再出賣「同夥」的心理掙扎。附帶的也受不了冬天埋伏台北新公園裡,躲在雨傘下蹲一整夜,等待毒梟出現的苦。
       但是後來不論他搬到哪繼續深造、教書,駐美的領事館總有辦法找到他,希望他繼續效勞,即使他不行,他太太也可以到領館工作。大概畢竟是自己人,比較可靠。還有一次講到機密檔案庫,他很認真的說,在台灣無論什麼人都在調查局有一份檔案,只是厚薄不一;如果有政治野心,只須掌握這些黑材料,就可以「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了。如今想來,我懂了馬英九找金溥聰當國安會秘書長的用心。這幾年的政治鬥爭,作為大火點燃劑,一一抛出的秘辛,誰說不是從此而出的呢?
特務夫妻原來是受司法保護的
       市長,一做八年,還要選總統!恒煒早知道馬夫人在哈佛燕京社圖書館偷雜誌的事,處理事件的負責人、相關證人都還健在,甚至常住在台灣。同時間在波士頓留學的台灣人,可說盡人皆知,也有人筆之於書,在台灣出版。
       2007年恒煒應邀到波士頓演講,特別就書中所説,向多人求證。後來在一位民進黨立委候選人的造勢場合,說出這件事。不巧這段發言在電視新聞中出現,恒煒成了馬夫人的被吿。纏訟的兩年之中,哈佛的校友提供了很多協助,取到馬家千金在美出生的出生證明,證實了周美青的名字不但有中譯英的拼音名字,且另有英文名在其中,完全符合指控者所說。兩位證人也兩度回台,親自出庭作證。不過這一切的辛苦,都是枉然。法官只取信哈佛燕京社長吳文津應馬英九之請寫的一封,證明周美青偷書是沒有的事,其中不實之處甚多。而這位吳先生和馬家同一國,馬的總統就職,他都飛來台當典禮席上貴賓,但是從來沒有出庭作證。
       為了不讓我煩心,恒煒一向自己出庭,律師費如何,我一概不知。最後一次的高等法院庭訊,恒煒妹妹從巴黎來,想了解台灣的司法,我陪她一起去。法庭非常小,門口的小螢光幕列出原告被告及訴訟性質,恒煒的案件只排了十五分鐘。上一庭結束輪到恒煒,控方只有律師到場,我們這邊的律師、當事人加上親屬兩名,三位法官一排外加書記官,空間剛剛好。律師簡單陳述一、兩個小小的論㸃,時間就差不多用完。恒煒要補充説明,那是律師從來𣎴提而他覺得很重要的一點,但每一開口,主審法官藍文祥立刻打斷,這樣往返四、五次吧?法官說:「你不用講了,你寫的文章我都有看!」就這樣,幾週後他判恒煒誹謗罪成立,要賠償周女士六十萬台幣,我們家一年的生活費!
       這場官司,消耗了我們多少時間,找人證、物證、蒐集文件、比對文章、與律師協商,兩年多下來,大法官退休的父親,沒有關心過一句話,沒有幫過一點忙!自我懂事以來,媽媽常常有些請不起律師的遠親、同事、朋友,到家裡來尋求協助。父親總會幫他們草擬訴狀,教導應庭訊該注意的重點。然而我們,沒有得到一絲絲的關懷。最後定讞了,我跟他說最後一庭的法官,態度粗魯無禮,他問,叫什麼名字?我說,藍文祥。他說:喔,他成績很好啊!父親知道他,因為父親在司法官訓練所當了幾十年的講師。
       現在政黨再度輪替,國民黨終於該燈火下樓台了。檢察官、法官和特務站在同一陣線,從蔣經國以下的特務治國「法統」,也該整頓整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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