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1日 星期一

〈南宋求和與國共求和 〉,2011年3月,香港 《開放》

南宋求和與國共求和
 金恒煒


● 金人向南宋和議的條件是屈膝稱臣,今日馬英九從兩蔣戰,李陳守,退到與中共謀和,形勢極為嚴酷。

● 08年5月28日國民黨前主席吳伯雄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見共產黨總書記胡錦濤。
余英時先生三鉅冊的經典著作《朱熹的歷史世界》,雖是以朱子為中心,其實探究的主體是宋士大夫集團的政治文化。這套書體大思精,不從哲學角度而以政治權力出發,是另闢蹊徑的開山之作,不僅一掃哲學史的窠臼,而且填補了宋史領域的空白,當然引發巨大的反響。所謂「知我罪我」,余先生一定有此感慨。
余英時論南宋和戰守三策
  此地只談與本文有關的「國是」問題;尤其面對金威脅的南宋。靖康二年,金人盡擄徽欽二帝、后妃、諸王北去,倖存的康王構當時領兵在外,於是在南京即帝位,是為南宋。終南宋一朝最重要的「國是」,就是面對虎視眈眈的金人;第一位提出「國是」問題的是李綱,他向高宗進劄的第一論就是「議國是」:「中國之御夷狄,能守而後可戰,能戰而後可和......今欲戰則不足,欲和則不可,莫若自治,專以守為策。......」(余著上冊,頁三六五)故而余先生認為「李綱提出的和、戰、守三策」,是「貫穿南宋的『國是』問題」。(同上,頁三六八)最後高宗放棄戰守而取「屈己求和」的政策,與擔任宰相的秦檜脫離不了關係;秦檜千古罵名從此而來。
  秦檜是不是金人故意縱放的「擄臣」?依錢穆《國史大綱》,答案是肯定的:第一,秦檜自稱是反對金人立張邦昌為帝而下獄,事實不然,發言「反對」的是馬伸不是秦檜,秦檜藉此取得晉身之功;第二,與秦檜同時被拘的多人,只有秦檜逃離;為何?第三,秦檜自稱殺掉監禁他的人,奪舟南逃。有那麼容易?更可疑的是,竟然與妻王氏及婢僕一家同逃;可疑者四。最值得注意的是,秦檜在金,曾為同被擄的徽宗寫信給金人議和,錢穆因此懷疑金人「夙知其能,故特放歸」。(下冊,台灣商務版,頁四三五)高宗起用秦檜是不得已下的作為,高宗的兒子孝宗退位後還透露:「高宗聖訓本以折檜之姦謀」,(余著下冊,頁二○○)可見高宗雖不得已重用秦檜卻知其姦謀,嚴加防備。
  金人正式向高宗提出的和議條件是「屈膝稱臣」,甚而以擁立欽宗復位當要脅,秦檜與高宗共訂「求和」的「國是」;這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在秦檜主政下,力主「反攻大陸」的岳飛被十二道金牌召回,父子皆下獄賜死,不附和「和議」的士大夫被檜逐退。
殷海光五七年的反攻無望論
  從中國「古史」回到台灣「今史」。一九四九年蔣介石敗逃台灣,隔著台灣海峽,中共揚言「解放台灣」,蔣政權矢志「反攻大陸」,誠如殷海光所說:「反攻大陸問題......是自由中國(按,指台灣)一切問題的基本關鍵」。(《自由中國》社論,一九五七年八月)殷海光敏銳的洞見穿透了台灣現實存在的核心議題,一直到今天還擺脫不了。
  簡單的說,潰亡台灣的蔣介石是強硬的主戰派,一直到老死沒有改變「反攻」的夙志。繼位的蔣經國遵從蔣介石定下來的「反攻大陸」國策,臨死前仍然提出「三不」政策,就是不與中共「接觸」、「談判」、「妥協」,但晚年解除「戒嚴令」並自稱「我也是台灣人」的同時,就是放棄「反攻」,改「攻」為「守」的表態。蔣經國之後的李登輝與陳水扁兩位民選總統正式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一個宣佈「兩國論」;一個號召「一邊一國」,都強調美國應遵守〈台灣關係法〉來防禦台灣,亦即棄「戰」但堅「守」。馬英九一上台開始大逆轉,不只否決「兩個中國」及「一中一台」,也反轉了兩蔣「反共」的基調。從兩蔣的「戰」到李、陳的「守」到馬承認「一中原則」的所謂「和平」,要簽「和平條約」,也就是走到「和」。「和」是什麼?正是「屈膝稱臣」;難怪馬見到小小陳雲林都不敢以總統自居,不敢在總統府接見,陳雲林與馬會面,不稱「總統」,連「先生」也不提,只稱「你」!
  蔣介石在五○年代提出「一年準備,兩年反攻,四年掃蕩,五年成功」,依美國政治學者丹尼.羅伊(Denny Roy)的評述,蔣不斷向美方遊說,要求支持中華民國軍隊重新拿回中國,一九五六年五月,蔣寫信給美總統艾森豪表示,一旦中華民國軍隊登陸沿海之後,中國人民將「揭竿而起」,一九六七年元月台北駐美大使周書楷公開表示這一年是中華民國收復大陸的一年。(見Denny Roy , Taiwan A Political History, pp.115-116)
  然而,也就在蔣介石積極部署反攻的五○、六○年代,《自由中國》在五七年七月開始發表「今日的問題」一系列社論,除〈緒論〉外,第一篇就是殷海光執筆的〈反攻大陸問題〉,戮破「反攻大陸」的神話,殷海光闢頭就說:「這個問題不談清楚,任何問題都得不到根本解決」,尤其殷海光把蔣政權一廂情願的「假想」--等待未來可能的世界戰爭爆發就動手││用「實事求是」的筆法擊個粉碎,引發了國府圍剿,定調為「反攻無望論」,加以口誅筆伐,(見張忠棟《自由主義人物》,頁四)說他們「為朱毛共匪張目」,說他們主張「兩個中國」。「今日的問題」共十五篇,最後一篇的壓軸之作就是雷震親筆的〈反對黨問題〉;後來這些文章彙為小冊子出版;重點是,「今日的問題」以「反攻無望」始而以「成立反對黨」終,雷震最後由於「組黨」被捕,推其源頭何嘗不是因為打破蔣介石政權賴以維持的「反攻」國策的迷思。
  《自由中國》創刊的發行人胡適見了那本小冊子,公開演講,題目是〈從爭取言論自由到反對黨〉,開口就再度重申辭去「發行人」的前事;正題則是著力強調:「『反攻大陸』是一個招牌,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希望和象徵,......這樣一個無數人希望的象徵的一塊招牌,我們是不可以去碰的。」胡適是「膽小君子」(為胡做口述歷史的唐德剛語),他不敢碰「反攻大陸」問題,也不敢承擔「反對黨」發起人之責,背後有沒有受到蔣介石的壓力與影響?待考。國民黨當時的秘書長張厲生在宣傳會報中當著蔣總裁的面煽火,說〈反攻大陸的問題〉的社論影響民心士氣,《自由中國》應該停刊。(張忠棟《自由主義人物》,頁一七七)
美國五八年已定一中一台基調
  值得注意的是,五八年秋天,第二次金馬砲戰聲中,美國務卿杜勒斯到台北,最後發表聯合公報,表示美方願意協防金、馬,作為防禦台、澎之部分工作,台灣則承諾不以武力反攻大陸。這項新發展完全符合一年以前《自由中國》提出的反攻大陸問題的預測。雷震和朋友談起,都相信軍事反攻既不可能,台灣今後唯有開放黨禁和言論,以政治革新達到政治反攻的路。(見上書,頁一八○)再根據Denny Roy的說法:「『兩個中國』的結論,台灣遂而永遠從北京政府的控制分離開來,看來相當符合美國的利益。」(p.116)一九七九年的〈台灣關係法〉表面承認「一中」其實是支持「一中一台」,其基調早在五八年奠定。
  然而,「反攻大陸」是「戒嚴法」合法性的來源,在美國當職業學生的馬英九之所以強調「戒嚴法」不可廢,就是要維持「一黨專政」、阻卻台灣民主化。蔣經國任內炮製「美麗島事件」、「林宅血案」以及「陳文成命案」,一直到八四年十月發生劉宜良(江南)命案,據稱牽涉到蔣家二代;蔣經國開始思考終結蔣家政權或許肇因於此。八五年八月接受《時代》(TIME)訪問,首度表示下一代蔣家人不會出任總統,十二月再度公開宣佈他的家人「不能也不會」競選總統。八六年九月黨外人士正式宣佈成立民進黨,蔣沒有任何動作,十月接受《華盛頓郵報》訪問,宣稱即將解除戒嚴令。根據前總統李登輝的說法,蔣宣佈解除戒嚴,原因是無法壓制了,「詳細來說,可能有幾個理由可以說明為什麼解嚴:第一,他覺得國民黨在台灣要生存,就一定要民主化和本土化,環境在變、時代在變、潮流也在變」,「他說過『我也是台灣人』,不過這句話是他在一九八七年才開始說的。」(李登輝,《見證台灣:蔣經國總統與我》,頁二三五)重要的訊息是,解除戒嚴令就是解除「動員戡亂時期國家動員法」,事實上就是承認中共不是「叛亂集團」,也就是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合法存在。那麼在「三不政策」下,蔣家匯入台灣的大流中的意義才能凸顯。
二○○五年國共已開始講和
  蔣經國去世,李登輝接任總統,十二年的執政,經過「二階段的修憲」,李登輝認為老的中華民國已經結束,步入「中華民國第二共和」;目的是借中華民國之屍還台灣之魂。二○○○年的政黨輪替,不只是中國國民黨下台,更重要的是號稱「台獨黨」的民進黨執政,台灣陳水扁把外省人集團打敗,二○○四年陳水扁在選前二二八與李登輝聯手完成二百多萬人的「手牽手」的人鍊,終以過半選票獲勝。「本土政權」的建構,台灣與中國勢必愈離愈遠。
  ○四年敗選的連戰與宋楚瑜先後到中國去見胡錦濤,連戰講得很白,就是「聯共制台獨」;外省人集團的中國國民黨只有藉中共之力對抗本土「台灣人集團」的政權。○五年十一月馬英九的心腹時任立委的蘇起到中國「中共黨校」演講,批判美國對台軍售,是破壞台海問題和平解決的元兇云云。也就是說,○五年中國國民黨已經與中國共產黨講和了。馬英九上台之後,全力傾中自是水到渠成:六四周年馬不再說「六四不平反,統一絕不談」,甚而稱揚中國已經不同了,當然拒絕達賴喇嘛訪台、當然拒見王丹等,甚至連香港民主派議員也不見,劉曉波因「○八憲章」被捕,馬連屁也不敢放,更不必說為東突人說話了。
  馬英九急速向中國靠攏,台灣的中國政策從兩蔣的「戰」到李、陳的「守」來到了馬英九的「和」;「和」是什麼,遠的如南宋向金割地賠款稱臣,近的史實也有。日本侵略中國,汪精衛與日謀和,成立親日政權,一九四○年胡蘭成在汪的《南華日報》任主筆,一個月內寫了十三篇社論,尤以〈戰難,和亦不易〉打中汪的心坎,從此魚躍龍門,成為汪精衛夫婦最看重的文膽,儼然是汪「和平運動」理論代言人。(張桂華,《胡蘭成傳》頁九五、一○六);可見「和」就是「降」!
  面對中國的崛起以及馬英九全面的「謀和」,馬英九的「和」絕不止於「屈膝稱臣」,因為「解放台灣」早在中共議程上。了解台灣與中國此一歷史進程,再看馬英九一年多的作為,台灣「今日的問題」比《自由中國》當年「今日的問題」還嚴酷。


  

龍應台《看世紀末向你走來》金恆煒序 1994年9月

▼  金恆煒序

野火燒到世紀末

.金恆煒
「我堅信在我有生之年可以回到祖國。」1974即流亡美國的俄國異議作家索忍尼辛,接受法國電視二台談書的「猛浪譚」訪問時,在節目尾聲說了這麼一句警語。主持人畢弗事後回憶,他說自己當時的反應是:「欽佩,但一個字也不信。」

確實,沒有人相信共產集團旦夕之間會土崩瓦解,沒有人相信冷戰結構有朝一日會結束,更沒有人能想像那堵橫亙在柏林二十年之久的圍牆會傾頹;當然,分隔了四十五年的東西德復歸於一,更如天方夜譚。索忍尼辛的「堅信」,難怪畢佛不信,連法國的蘇聯學專家貝森松(Alain Besonson)1978年接受《快訊周刊》的訪問中說,自己在知性上承認蘇共的存在永無翻轉的可能,但在道德感上,寧信索忍尼辛的「希望」。

歷來的革命的發生,要嘛是無可避免,要嘛就突如其來。蘇聯解體,俄共下台,進而造成幾乎全部共產陣營的「反正」,震驚全球卻充分顯現世紀末「價值轉換」的意味。

我們固然目睹了這一個劃時代的世界大事,但台灣也處在世紀末之中,面臨了世紀交替的關鍵時刻,也可以說在政治上經歷了一場「不流血革命」的政權轉移。1988年1月蔣經國去世,統治台灣達四十多年的蔣氏政權正式告終。接下來國民黨內部引發了達五年之久的權力接班鬥爭。

台灣巨大而顯著的結構性轉變,固然可以從1988年蔣氏逝世開始到1993年2月底軍事強人郝柏村被逼迫交出行政院長職務結束。但是,蔣氏政權的鬆動以及國民黨一黨專政的式微,早就有或顯或隱的跡象。

當然,1986年民進黨悍然不顧戒嚴法宣佈正式成立,是一個明顯的指標,一年後的87年 7 月廢除戒嚴,11月開放大陸探親,到是年年底報禁解除。這一連串的解凍,確實標誌一個與過去完全不同的時代即將來臨。儘管如此,過去四十多年高壓桎梏的入肉痕跡宛在,思想與言論仍然不能馬上解除,每個人心中的「小警總」還在探頭探腦的看風向;大鳴大放到毫無顧忌,要在蔣氏之後才真正風行。

然而,我們再往前回顧,解嚴的那一聲春雷其實應(去聲)在龍應台《野火集》。《野火集》1985年 3 月開始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上以專欄的方式出現,馬上捉住了那個時代「變法」的潛伏的精神。說是「野火」,但更像爆發的「火山」,將蓄積的壓力隨著烈焰岩漿,迸發而出。因為積累之厚、內力之大,挾著龍應台敏銳的觀察、感受,以及那一枝帶著濃厚文學意味的感性之筆,一下子打入了「奚我后」的人心。讀者隨著《野火集》的嘻笑怒罵而悲喜交集。龍應台深深的扣住時代的脈絡,也深深的撥動讀者的心弦。做為編者的我,是感受最深的了。

83年我應報社之邀,從美國回到台北接編「人間副刊」的時候,一直在思考與尋找台灣 70 年代的聲音。我試過了很多作者,也與很多人談論,並且試著刊登各色各樣的文章,都達不到預期的效果,可以說「眾裏尋他千百度」,直到龍應台「中國人,你為什麼不生氣」出現,我知道:這就是了!

龍應台的《野火集》造成了風潮,一把火延燒到解嚴,而其勢甚至不可停遏。1986年6月,龍應台等不到蔣經國的死亡,等不到台灣群起打破黨國體制,就舉家遷到瑞士。告別了給她最大掌聲的讀者,也告別了她的故土。

對龍應台而言,她錯失了台灣四、五十年來最大的變局,也錯失了做為一個批評者最能發揮影響力的時機。然而,她投身進入景深更大的世界變局之中。離台之後成為《中國時報》駐外記者的一員,從而進入到新聞的第一線,使她的評論增添了記者報導的色彩。她目睹了歐洲的變化,親歷東西德的合併,更深入蘇俄,探訪中國大陸……。

儘管陣地轉移,她標的對準的,仍然是台灣,仍然是台灣讀者。她敏銳的感覺台灣政治、社會與文化的邅遞,進而將世界變局做為台灣進入 21 世紀的一個攻錯。於是,莫斯科、柏林、法蘭克福、北京、馬來西亞、台灣全部置於同一座標之內,龍應台要大家思考的是,冷戰結構的瓦解,全世界轉入一個新的階段,這個新階段的面貌、形態將是如何?

「世紀末向你走來」的另一個向度,當然是 21 世紀迎面而至。龍應台提出的問題不但是質疑世紀末,也詰問了 21 世紀。

讓我們共同來思考。

2017年12月31日 星期日

2017年胡適學十大經典



港台學術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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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胡適學十大經典

1.潘光哲編,≪胡適與現代中國人權資料彙編≫
2.胡適致陶維正(小芳)函
3.胡適與林語堂聯展
4.王汎森,<從哲學史到思想史--胡適的英文≪中國哲學史≫大綱草稿>
5.江勇振演講:研究胡適的趣味與挑戰
6.江勇振演講:威權體制下的胡適
7.金恆煒,≪面對獨裁:胡適與殷海光的兩種態度≫
8.周質平,<吞聲的紀念:胡適與新文學運動研討會>
9.≪胡適與許怡蓀通信集≫
10.李敖「文字江湖」:(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2017年12月28日 星期四

郭冠英辱台風波 2011年3月 香港《開放》

郭冠英辱台風波
 金恆煒


● 編者按:台駐多倫多新聞官郭冠英在網上發文章,辱罵台灣人,更向中共建言武力攻台後對台灣人進行鎮壓。統派媒體為郭狡辯。激起民情怒潮,郭遂被停職。事件反應統派部份人士的大中國劣根性遠未消除。

● 3月15日中華民國駐外公務員郭冠英被召返國說清辱台言論事件,在機場被記者包圍。
最近在台灣爆「紅」的郭冠英,不知道可不可以用安迪‧沃荷(Andy Wahol)的名言「每個人都有他的十五分鐘」來形容?不過好萊塢電影「Insider」重新做了詮釋:只有「好」名聲才有十五分鐘,「壞」名聲則永遠甩不掉。當然,「好」、「壞」是相對的,尤其放在郭冠英的言行上特別顯著;中國官方網站已不避諱的在郭被新聞局「免職」後,公開聲援,質問郭所說「台灣是中國的一個省」,「難道有錯嗎?」甚至為郭抱不平,認為郭之被打壓,代表「島內統派陷困境」。可見郭至少在中國可以享受他的「十五分鐘」。

公然主張台灣統一後要鎮反

郭案像剝洋蔥一樣曝光。三月十一日立法委員管碧玲揭露駐加拿大多倫多的新聞秘書郭冠英用「范蘭欽」的筆名在網路上發表仇台、反台的文章,他自稱是「高級外省人」,用下流不堪入目的「台巴子」稱「台灣人」,明白的向中共建言,非用「專政」手法對付「台巴子」不可:「武力保台後也不能談任何政治開放,一定要鎮反、肅反很多年,做好思想改造,徹底根除癌細胞」,因為「陳儀就是在台灣行仁政,結果給倭寇造反之機,起了二二八」。又說「敵國無外交,台灣不是國家,當然更無外交。」如此赤裸裸的言詞,郭冠英隔海不認帳。然而,經過管碧玲及網友大軍透過網路上的爬梳整理以及用郭本名發表的文字和各種相關報導比對,郭冠英的真面目終而浮現,真相了了。
十一日到十三日,管碧玲拿出大量的資料證實郭冠英用「范蘭欽」的筆名寫了數以十計的極其不得體的文章,但郭只承認「范蘭欽」是一群朋友的「共同筆名」,而且一面急忙刪除網頁上敏感文章,甚至關閉部落格。風波愈演愈大,新聞局於是下令「召回」郭冠英,進行調查。十五日郭返台,十六日新聞局人事室以「無法逕自判定」為理由,將郭「調離主管職」,但表示掌握證據與郭自供不同,決定送「公務員懲戒委員會」調查。輿論大譁中,郭回加拿大,二十三日卻在華盛頓接受媒體訪問,承認他就是範蘭欽,而且自讚是「了不起的概念」。新聞局看到電視專訪後,下令「停職」。

統派大報以言論自由為郭辯白

郭冠英的「范蘭欽」事件,平面媒體中,《自由時報》追得最緊,大幅版面外,社論、專欄甚至讀者投書充斥。此外,電子媒體也亦步亦趨,但「Call-in」政論節目只有《三立》與「民視」以此為主題。有趣且值得觀察的是所謂「聯合中國」兩報。《聯合報》也好,《中國時報》也好,應該最知道郭冠英等於「范蘭欽」,因為郭冠英出身《聯合報》,而且用本名、筆名在《中時》發表文章。怪的是,「聯合中國」兩報,竟而有志一同的使出「吃新聞」的手法,在漫天烽火下,《聯合報》晚到十四日在四版上刊出兩則新聞,一是〈郭冠英辱台?劉揆震怒:屬實就辦〉,一是替郭辯白〈硬被套頭上!郭冠英:我不是范蘭欽〉,一個「問號」,一個「驚嘆號」,套用王國維筆法,真是「境界全出」;而十五日的《自由時報》已經「定論」了,四版頭題打出的黑體大字是〈郭冠英就是范蘭欽〉。《中時》更絕,到十六日才在四版下右角刊出郭返台的消息,輕描淡寫的「補述」事之本末;真好像是「新」聞。

雖然只小小報導,但事件已排山倒海而至,不容不回應。十六日《中時》的言論版開始有文章出現,一是社內人專欄,一是投書,都持批判角度,但不同卻值得重視的是頭銜打著「台大政治系教授」的石之瑜文章,舉著「思想自由」的大纛為郭張目,指稱「腦袋中有什麼古怪缺德的想法,就只有極權國家才會徹查」,而「二十一世紀私人園地之一,就是像範蘭欽這樣的部落格。」雖然次日就有政大法律系學生江廷振用「公務員倫理」加以反駁,突顯了「挺郭」的用言論或思想「自由」當理論基礎,而「反郭」的提出「公務人員倫理」,孰站得住孰站不住,很明確。十八日《中時》推出社論,再出一計,除了繼續彈「言論自由」的調子外,提出「網路獵巫可以休」的新武器。

「言論自由」與「網路獵巫」只是「防禦」的「攻勢」,並不能使「反郭派」停止行動,於是另生一計,那就是由藍調作家蔡詩萍出手,引用了「自由主義指標人物」(括弧援蔡文,下同)胡適「容忍比自由重要」的流行諺,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求容忍郭冠英的「異議」,克制侵犯、凌辱郭冠英的自由。問題是,蔡詩萍太不用功,連胡適這句話的出處文章都沒有細查,胡謅是《自由中國》發行人雷震被蔣家按上匪諜名時所寫,甚而「閉門造車」,說什麼引起「胡適的朋友們」一陣錯愕。

胡適的這句話出於〈容忍與自由〉,刊載於《自由中國》第六期(一九五九、三月二十日)上,文章披露後,殷海光與毛子水都有回應。《自由中國》十周年紀念日胡適之再以〈容忍與自由〉為題,兼答殷、毛二文外,再做申論;雷震被捕是一年半之後的事。胡、殷之不同,殷先生用「自我訓練」(self-discipline)定義「容忍」最抓得住綱領。無論如何,「容忍」是在思想、言論甚至「意的牢結」(ideology,殷先生譯名)上,但是「歧視」的用語,或鼓吹共產黨的「整肅」、「鎮反」、「思想改造」絕對不可能「容忍」,如何可能叫被歧視、被迫害的猶太人「容忍」納粹?更何況郭冠英「落籍」的加拿大把「種族歧視」列為刑事罪;蔡詩萍不只知識不足,當「幫兇」的資格恐怕都不夠。然而看到挺郭的統派們,已經嗅到「范蘭欽」帶來的風暴難消,只好盡全力鋌而走險找理由對抗。

藍媒內部有分歧,郭案牽連馬路線

《中時》如此,《聯合報》堪稱難兄難弟。十八日《中時》用社論聲討「網路獵巫」,十九日《聯合》刊出用「余豈」當筆名的文章〈法律制度擋不住政治獵巫〉,與《中時》明顯的是「策略」一致,把批郭文當成「獵巫」,說「范蘭欽......公職生涯已經歷經十任上司都未曾撰文賈禍,」「突然在政治不穩時給抓出舊帳」云云。然後有佛光大學的教授謝大寧見到新聞局「免職」處分郭冠英,於是把「公務員」的郭冠英與「部落格」的範蘭欽劃為兩橛,質問新聞局「范蘭欽」有沒有言論自由;重點是「民進黨的邏輯就是把郭冠英和馬總統掛鉤,藉此在馬總統的『省籍傷口』上不斷撒鹽,今天郭冠英解任了,明天還會找到第二個乃至第N個郭冠英」。

換句話說,這形同中國官方網站指出的「統派困境」一樣。不過,就在謝文隔壁,《聯合報》同仁卻有不同意見,既反對他的言論:「駐外官員,拿台灣俸祿,卻處處貶低台灣,更可怕的是......竟然說謊」;可見《聯合報》在郭案上的內部分歧了。難怪唯一討論郭的「社論」也前言不對後語起來,先說范蘭欽一方面反對台獨,但另一方面不啻與台獨同調,亦即也否定中華民國,然而,下文又說,是陳水扁公然詛咒「中華民國已經滅亡」,於是才有郭「你要摧毀『中華民國』,我就不放過『台灣』」,與事實完全不符!郭冠英二十四日再度接受TVBS專訪,表示要「生活在統一後的中國台灣省」。夠白了罷。

郭冠英在新聞局二十五年,一向考績乙等,馬英九勝出之後,郭由乙變成甲,而且以九職等卻佔了多倫多十二職等的主管職;多倫多是肥缺,有資格且職級相當的卻望門興嘆。如此飛上枝頭,難怪事發了,新聞局不敢或沒能下重手;從調查到調整主管職到停職,惹了多少麻煩,最後還是保不住。

原因很簡單,郭冠英的「台巴子」不只罵了「獨派」人士,也污衊了國民黨的台籍人士,同時又像「國王新衣」般,戳破了國民黨「外省人」幫的「當家」結構,連國民黨立院黨團書記長楊瓊櫻都向新聞局長施俊賓施壓:「你不處理郭冠英,我就處理施俊賓」。這是在內外相煎下,不得不下重手。

問題一是,斬了郭冠英能止血嗎?不見得。問題二是,這是不是「統派的困境」?馬英九上台之後,依據政大選研中心的民調,○八年十二月自認是台灣人的過半,高達百分之五○.八,自認中國人的只有百分之四.三,重點是,比陳水扁執政時還懸殊。所以「統派」如郭冠英的「囂張」,當然是馬英九路線的外顯,但是,郭被「斬首」,何嘗不是主流民意的巨大壓力?在郭冠英事件上,「統派」的「困境」不過是小挫折而己。






  

說書推薦 2017年11月

作為五四之子的殷海光(殷海光剛好生於 1919 年),他的心中絕對有一方天地是保留給胡適這位「真正的自由主義者」。殷海光認為胡適是「五四」的象徵,是「五四之父」。胡適和殷海光兩人年紀相差 28 歲,作為近代中國的兩代自由主義者,兩者交會在 1950 年代的臺灣,特別是《自由中國》的紙面交會上。
金恆煒的《面對獨裁:胡適與殷海光的兩種態度》全書分為上中下三篇。上、中篇主要是以胡、殷兩人對雷震案、吳國楨事件和「反攻大陸問題」進行的筆墨交鋒為主軸,討論兩人對於這些政治事件的態度和思想的轉變,特別是殷海光對胡適心境的微妙變化。
因此,本書的上、中兩篇讀起來像是殷海光的政論集萃,胡適是作為殷海光政治意見的對立面而存在。下篇談的是胡適晚年面對蔣介石政權的態度抉擇,用作者的話來說,是胡適「容忍與自由」的公案。
金恆煒先生早年編纂的《當代》雜誌曾是呼喚一時風潮的文化刊物,引領多少莘莘學子認識歐美新興的學術思潮。如今他出版《面對獨裁》這本皇皇巨著,思想深邃,兼且文字流暢、毫不凝滯,總讓人回想起當年編輯《當代》的金恆煒身影。(陳建守)

司法奈何得了馬英九?

自由廣場》(金恒煒專欄)司法奈何得了馬英九?

2017-12-28 06:00

「三中案」的錄音光碟一旦曝光,馬英九形同坐在馬鬃拴住的達摩克里斯懸劍之下。為了搶救絕命危機,馬英九到北檢檢舉承辦三中案的北檢檢察官邢泰釗等洩密外,也前往高檢署,聲請將「三中案」、「洩密案」移轉管轄;創下卸任元首向檢方控告檢方洩密的例子。
首先要問,光碟中洩漏馬英九「一刀斃命」的「回饋」說,是真的還是假的?光碟一面世,馬英九辦公室發言人徐巧芯立刻回應表示「絕非事實」,接下去就露出狐狸尾巴了,她又指控北檢洩密。這套說法,是既定對策,馬英九後來也宣稱那些報導不真實,都是假的云云。問題是,既非事實,北檢有何密可洩?接下來馬英九正式行動,控告北檢洩密。所以,光碟所洩之密是真的!這才是「三中案」的核心。
有趣的問題是,為什麼馬英九要求「換」檢察官?只要回顧黨國過去斑斑惡跡,就知道這是黨國用司法操控政治的不二法門。老蔣時期,為了扼殺反對黨成立,炮製「雷案」,透過《黃杰警總日記選讀》,證實蔣介石站在司法第一線,抓誰不抓誰,甚至在起訴書初稿加減罪名,盯住軍法長,一步不放,甚至審判前要接見承審法官,以示恩寵。小蔣在「美麗島事件」中也同樣把司法當傀儡。「美麗島案」宣判前,《中國時報》董事長,也是黨國中常委余紀忠,特別飛到舊金山,晤見灣區的教授作家們,告知某當判幾年,某也判幾年,判決結果,果然絲毫不誤。再看扁案,為了入扁於罪,馬英九可以換法官;高院宣判「發回更審」,為了不讓扁出獄,馬英九召見司法院院長以下,最高法院於是承旨,自為判決。現在政黨輪替了,馬英九支配司法不再如臂使指了,但「換」法官的伎倆,依然內化為馬英九唯一續命本領。
當然,現在看起來,不只北檢公開駁斥、警告馬英九,勿用「民粹手段妨礙司法」,而且以光碟做為證物的偵查手段,一波比一波緊。就錄音光碟,再次約談蔡正元等三人外,更抄查黨中央。固然,北檢的大動作,紓解了外界對最高法院檢察總長顏大和可能放水救馬的擔心。但是,北檢起訴了,法官們能公正審判嗎?
不只前有蔡守訓這種用「公使錢」能推磨的法官,而且後有用憲法「院際調查權」替馬解厄的法官唐玥。即使起訴、即使光碟等罪證確鑿,承審法官會使出什麼奧步?誰知道。
台灣人民為何殷殷寄望司改?就是要解決司法政治化的黨國。為什麼主張陪審團制?就是不讓蔡守訓、唐玥這種顏色法官、黨國法官繼續為惡。
馬英九惡搞司法,一再使出「三十六計,『換』為上計」的手法,徒見司法結構問題的積重難返。空言司改,卻坐視蔡守訓、唐玥們繼續荼毒司法,參審制下的參審員,反而成為他們的門神,替他們背書、當替罪羔羊。

2017年12月24日 星期日

老綠男和老藍男之別 陳師孟:反抗威權vs服從 民報

老綠男和老藍男之別 陳師孟:反抗威權vs服從

 2017-12-23 20:52
總統府秘書長陳師孟出版新書《老綠男有意見》,他也針對書名指出,「老綠男不一定主張台獨,但面對威權會反抗威權,他們人格特質是綠」。圖/李台源攝
總統府秘書長陳師孟出版新書《老綠男有意見》,他也針對書名指出,「老綠男不一定主張台獨,但面對威權會反抗威權,他們人格特質是綠」。圖/李台源攝
綠色逗陣今(23)日舉行《老綠男有意見》、《逗陣看台灣》兩本新書發表,《老綠男有意見》作者,前總統府秘書長陳師孟也在會中大談「老綠男」與「老藍男」的差別,指出「老綠男不一定主張台獨,但面對威權會反抗,他們人格特質就是綠。」
綠色逗陣出版的兩本新書當中,《老綠男有意見》是集結陳師孟近兩年針貶時事的政論文章,出版成冊,《逗陣看台灣》則是集結綠逗專欄作家金恆煒、法官洪英花、韓貴香教授等人的文章。
陳師孟談論出書心得時表示,書名中的「老綠男」不只是和「老藍男」相對,綠,不單單只有主張台灣獨立、台灣是個主權獨立的國家,藍,也不單只是表示欲與中國統一,不是那麼簡單。
他說,在過去台灣數十年民主化抗爭的過程,這些從事社會運動的人都有一個特質,就是「不對威權服從」,政府越是威權,這些人越是抗議,就如同去年蔡英文提名謝文定為司法院長時,對其擔任美麗島事件時的檢察官說「在那個威權時代,人民不都是選擇服從嗎?」面對威權選擇服從,便是老藍男的特質;相反的,陳師孟說,老綠男就是「遇到越強的威權,越是不服從」,這句話一說出口,也引起全場的熱烈掌聲。
陳師孟說,就如同雷震、蔣渭水、鄭南榕、史明、在座的彭明敏,甚至殷海光、陶百川等,這些人不一定是主張台獨,但他們的心態、人格特質,都是反抗威權,所以它們是「綠」,並非要主張台獨才是綠,只要對任何高壓、威權統治手段會反抗的人,都是老綠男。
作家金恆煒說,綠男是個符號,不論年紀、投票意願、性別,基本的價值就是堅持書中提到的主權與人權,在場的各位便都是老綠男;他也說,希望老綠男能成為台灣歷史中的象徵符號,就像彭明敏的〈台灣自救宣言〉一樣,一切一脈相承。
發表會現場獨派大老彭明敏、交通部長賀陳旦、立委林昶佐及多個民間團體代表皆出席活動,其中東門長老教會詩班也到場獻唱「黃昏的故鄉」。

作家金恆煒說,綠男是個符號,不分年紀、政黨、性別,就如同彭明敏〈台灣自救宣言〉一樣,一切一脈相承。圖/李台源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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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逗陣出版新書,獨派大老彭明敏也到場致意,更有聽眾熱情要求簽名。